回到寢室時已屆清晨,古泉連洗個澡的力氣都沒有就直接倒回床上,指尖慣性的掠過電子錶,將鬧鐘設置好,緊接著,他讓視覺暫停顯像。


  閉眼的同時伴隨著一瞬間的不快,頓痛即刻地掠過了腦海,也許因為雙目太乾澀了吧,闔起眼簾卻造成了反效果。
  由於眼皮異常沉重,連眨眨眼睛甚至再度打開都嫌吃力,因此,他只能默默等待異物刺激眼球的不適感消失。

  穿越窗稜的微光,充塞著臥室內的、慘白的日溫,將黑暗的視野染紅。


  其實自己待在閉鎖空間裡的時候,不正與現況如出一轍嗎?

  少女的夢境與超能力者的思維,難道不是相互聯繫著的嗎?



  那麼,就連少女曾經說過的,戀愛只能稱之為精神病的部分……

  ──思緒看來暫時沒有辦法中斷了,儘管生理上相當疲倦,卻喪失了『入睡』這麼單純而自然的基礎反應,古泉憶起了自己被成人認定──這名孩童已經沒有辦法分清楚什麼是現實、什麼是非現實──的過往。

  小時後被判定罹患精神分裂症的那段時間,無論身處在家中、學校、還是純粹這個大環境裡,日復一日,外人的視線總如芒刺在背般的、犀利。

  自己明明能以一貫之的表達出『眼中所見、腦海所顯的世界樣貌』;明明言語中的思考組織性是存在的,沒有顛三倒四、或任何風牛馬不相及的言談內容,但這名少年口中所謂『千真萬確的事實』,卻被醫生通篇斷定成『自然而然的妄想』──甚至最終,被直接賦予「妄想型精神分裂症」的病名,幾乎與「正常人」作出了極端的區隔。

  


  他沒有辦法正常就學。

  起初同學並不會覺得他特別奇怪、或者特殊,因為當古泉跟同學講述這些天馬行空的事蹟時,大家的表情就像抓到了第一手訊息般的興奮莫名,古泉非常會說故事,非常懂得怎麼擅用手勢、語氣來增強幻想物語的可信度與真實性。

  或許是因為,大家也想變成勇士或者公主吧?



  古泉意識到當他把這些經歷說出來之後,心中的恐懼感就會減低。

  就像跟朋友分享超自然的體驗或者抒發心中可笑卻又偉大的妄念般,單純地把想法分擔出去,爾後,自己就會好過點。

  在那一派陌生的灰色國度裡,因為『未知的生物』而顫慄不已的自己,以及毫不具自主性、將『未知的生物』切割消滅的力量,都令本身愕然。

  然而最終古泉發現了解除恐懼的方法。

  將過度真實的惡夢,美化為英雄物語的表現力,他可以將事件編輯得井井有條,琅琅上口。原本以為,日子這麼過下去就好了。



  然而,一切都終結在他頭一次憑空消失在大家面前。

  其中一位目擊現場的同學,害怕到立刻轉離這所學校,也有學童在隔日馬上表示,一點都不想坐在任何與古泉相鄰的座位上,甚至還有高行動力的家長委員,希望古泉一樹的家長能幫孩子辦理轉學手續,以確保校園安全為最優先等事件。

  原本這樣的孩子應該要受到保護或重視才是,然而大家發現對於未知的領域──在順利解析之前、都仍抱有恐懼感。


  之後,他成為被班上孤立的人。

  但其實孤立他的、還包含那些沒有伸出援手的,曾經那麼愛護著古泉的、大人們。



  『──人類憑空消失這點,無法以科學常理解釋。』

  爾後,古泉一樹只能表面狀似超齡、卻儼然只是失去與人交集能力般地、感知他所接收的一切。

  如果機關沒有前來帶走他,自己也有足夠的自信,可以保有精神上的理智與韌度,並且成長為一名普通的大人,直到自己的心臟不再跳動為止。

  他曾經以為,這樣的人生會簡略被書記為再輕描淡寫不過的一份履歷,連他自己也一度認定這樣的人生,不過就是常人眼中,一種病徵被確立的可能性而已。



  古泉很寂寞。
  在進入機關,得知少女的存在、清楚的了解到自己必須建立應有的使命感之後,他還是,想當個普通的人類。
  就算有這麼多的「同伴」也一樣。

  所以最後、他只能對著神祈禱,『哪一天,能夠回復成普通人』。
  ──那是古泉非常實際的願望。

  他把如此切身的羨慕之情,投射在SOS團唯一的一位、普通人身上。
  

  此時腦海中再自然不過地浮現了阿虛的笑臉,雖然鬧鐘響了,但是古泉想再多保留一下那個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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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擾了。」
  會長打量了幾眼踏入生徒會室的人之後,似乎對喜綠傳遞了什麼訊息,便以眼神示意請她先行退席。

  散置在桌面上的文件,完全分不出來哪些處理過、哪些沒處理過,古泉淺色的雙眸橫掃了一下亂中有序的擺放方式,然後淡淡的嘆了口氣表示責備。

  「你太常出入生徒會室也不好。」會長像是回應那聲輕嘆般的反將了對方一軍。「但是你不來我也不至於懈怠,那你到底來做什麼?」

  古泉聳了聳肩,朝對方苦笑了一下。
  勉為其難牽起的弧度看起來有點失真,像對不到焦距般的模糊照片,顯得存在感稀薄。

  「那傢伙說的似笑非笑就是指這個吧?」會長把食指抵在鏡架前,這副眼鏡是裝飾用的,毫無實感可言。
  「那傢伙?」古泉笑著問。「阿虛說的嗎?」


  「嗯、他說你的威脅很有效,他為了保護腦袋會機伶一點。」原本將修長的雙腿大剌剌擱在桌上的會長,突然富饒幸味的斜睨了古泉一眼。「你們是共同戰線,卻沒人想去把那乖張的女人給套牢,大家一邊跟著她打轉、一邊保護自己,做法很中庸。」

  對方在整理自己桌上的文件,絲毫沒有任何動搖的表示。
  「你不做點什麼反應嗎?」



  「無可奉告。」當時的阿虛,已經很明白的告訴自己他會多加注意涼宮同學了。


  「啊我好像該修正,是你們跟著『阿虛還有涼宮那女人』打轉才對。」會長繼續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逐步逼近核心。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是嫌會長的工作太少了?」
  古泉將視野拉成狹長的浮標型,以這種方式看人確實比較舒服一點,也許是因為長期睡眠不足,眼睛有點畏懼光線。


  「當你們那個對學校毫無實質貢獻的社團以打鬧消磨時間的時候,學生會這邊可是很忙碌的。」會長一把攫住移動到自己位置邊來的青年。「看樣子你沒有用呢?機關的配藥。」



  「……」

  「為什麼不用。」會長這句話與其說是問句,似乎更有關切的意味在。

  機關的配藥制度,是從整個體系發現到佐佐木的存在足以與涼宮春日抗衡之後開始實行的,與其讓超能力者耗損非必要的精神力,不如讓他們直接進入深度睡眠的層級,讓基礎的防衛機制面進行動作就好,意及超能力者『可以進行正常的作息不受影響』,對機關的人來說,也是一項極度必要的實驗。


  佐佐木的存在對機關而言就像光一般。
  但是她的世界,為什麼需要超能力者?
  需要橘京子這些人們的存在。


  如果僅只是為了發揚她的理性面,那麼這種宣傳手法似乎非常不符合經濟效益。



  「我猜得到你不用的理由。」似乎自行得到了解答,會長手腳俐落的將對方控制在自己與桌邊的間距之中。「一定很無趣。」

  「是很無趣沒錯。」









  一直到會長把下半身的衣物全部褪去為止,古泉都沒有做出抵抗。
  「你討厭打針嗎?如果打在腿這邊,會有傷害到神經系統或者半身不遂的可能性。」

  「你猜錯了,還有,沒有人會……」一直到現在,才發現有點不妙,就像盜汗似的,只差自己還醒著。
  古泉不知道對方接下來想做什麼,或許可以說是連預測都放棄了吧,他只覺得腦部的血液似乎全部流向下肢。「把藥物──注射在……這個地方。」



  「你沒聽懂我的意思。」會長沒有繼續解開自己的衣服,只維持著這不上不下的狀態,要馬上推開對方其實沒有那麼容易,找不到施力點的話,可能還會順勢被按倒,他現在沒有制服對方的力氣、更沒有腦子去理解對方在說什麼。

  「你討厭……作為無意識的、討伐機器而已。」將古泉的領帶扯向自己的會長,發出了如同被壓縮過般的平板嗓音。「你世故一點,朝著對你有利的選擇項前行,後面就會有人跟隨著你。」



  那聲調就像扭曲的磁帶一般,被傳送出來。
  「古泉、你沒有發現,自己身體的異樣吧?」
  除了視覺還能夠辨識的嘴型。
  「全身都包得緊緊的,所以完全沒有感覺的樣子呢。」
  意識也……快中斷了。
  「在發高燒喔。」
  全部都是你說的──




  爾後、門口傳來毫無機質的敲擊聲響。

  「進來。」會長喊得毫不猶豫。
  「不要……」自體的視覺就在發出微弱抗拒訊息的同一時刻,嘎然而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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